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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除了,秦王隔些日子便会造访,偶尔留宿。
初入宫时,莆月曾为阿荼讲过这秦宫之中的掌故。
整个咸阳宫,后宫之中只有三位身份尊崇的贵人,分别是王上的两位祖母--夏太后与华阳太后,以及王上的生母,太后赵姬。
秦王自己尚未立后,甚至自十三岁承位至今,身边从未有过什么宠姬嬖幸之流。
是故,除几位太后外,这偌大的咸阳宫里,有份位的女子算起来少得可怜。
“似夫人这般,在宫中实属难得了。”
一向审慎寡言的宫婢难得眼里带了丝笑意,恭谨道。
许多年后,阿荼忆起这些,只是无谓地笑了笑--志在天下的少年秦王,面对着举国内外、朝廷上下的棘手形势,镇日里苦心孤诣、步步为营,几乎焚膏继昝地暗中谋划着如何继掌大权、重整乾坤,又哪儿来的余裕花在后宫里?
十五岁的阿荼尚不懂这些,但她从来都明白……自己于秦王,不过是个豢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闲时取娱的消遣。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转眼已是数月辰光。
这一年的冬寒似乎来得格外早些,才是岁首十月,咸阳城便陆陆续续落了几场细雪。
待入了腊,朔风便愈见寒冽,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漫天漫地铺了下来,次日晨起,城中不少人家已是檐角挂冰、积雪封门。
而木衣绨绣、土被朱紫的咸阳宫,此时已然一派千殿覆雪、万木银装的壮丽气象。
阿荼的平淡似水的日子,也就在这仲冬时节起了波澜--腊月初,太医令于清池院诊得郑夫人有身,已近两月。
这消息,仿佛滴水落进了沸滚的油锅里,转眼间便在咸阳宫炸响开来。
清池院,旷静的厅堂中,阿荼拥着一袭白绵袍坐在东墙边柔暖绒厚的熊席上,因为墙壁内裹着筒瓦与火灶相通的缘故,即便数九寒天,室中也并不算冷。
她只静静拥袍坐着,怔然半晌,许久未有动作……对于身孕,阿荼自己的意外并不亚于任何人。
稚年时在鄢陵,她是家中长女,自幼便是母亲孕时在身边照料起居的那一个,所以对这样的情形丁点儿也不陌生。
但,她却从未想过在这样一个地方,这样的情形下,生养一个孩子。
十五岁的少女,抬手轻轻落在仍然平坦的小腹上,心底里第一次涌上如此深重茫然与无力--她自己尚不知日后会如何,等待这个孩子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身畔的火墙散着融融暖热,却似乎怎么也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秦王赶来清池院时,日未过午。
少年的步履一如既往地沉定稳疾,并不见丁点儿仓促。
只一身没有半点章彩纹饰的玄端,看得出是甫下了早朝便匆匆赶来的。
阿荼未及迎出来,他便已阔步进了厅堂,她规行矩步地敛衽执礼,稽首下拜。
他一面难得利索地点头免了礼,没有令她久跪,一面解了玄端外面的白狐裘,扬手挂到了门后的髹漆木施上。
算起来,入宫近七月,这是她第九次见到他。
“宫中空置的宫院尚有十余处,都比此处要宽敞许多,你择一处迁了。
此外,今晚便拨几个宫婢寺人过来。”
十八岁的少年逆光而立,身姿笔挺,眸光淡淡落在她身上,言简意赅,行事是惯常一言而决的强势与利落。
依时下习俗,女子若有孕,及月辰,需在侧室生产,而日后孩子诞世,也需要另辟一室居住……如此算来,这清池院,地方的确是太小了些,人手也实在少得可怜。
阿荼闻言,默了一瞬,片时后恭谨地敛衽为礼,语声微低,极小意地试探着道:“外院的几间屋子一直空置着,拾掇一二,辟作侧室与乳舍尚可。”
“可否……待来年再迁?”
她终于神色惴惴,语气难得卑微到这般。
少年秦王剑眉骤然一皱,似乎是未曾料到她竟这般不识抬举。
但他终究却是强抑了怒色,静了片时,才恍然明悟般,眸子扫过院中一庭覆雪的花木。
少年目光不由带了几分鄙夷,问:“莫非,你竟是舍不得这处破院子?”
阿荼已然稽首而跪,额头触地,指尖绞紧了熊席上的绵长绒毛,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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