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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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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东西,只有埋葬的人跟你没什么关系才有意思,如果埋葬的是你的亲人,想必你也很难笑得出来,我现在这个岁数,已经有很多朋友同学爹妈开始去世,经常接到电话了——不论是婚礼葬礼,除了几个特别的人我一概不去,这种东西参加得多了容易让我感受到太多的生离死别,对我的生命产生顿挫。
我很佩服古人的智慧,真的,你有没有发现葬礼压根不是安排给死人,而是安排给活人的?无数不知道哪来的亲戚对死去的人表示哀悼,对活着的人表示同情,然后大家凑一凑分子,随意拿点钱攒一顿热热闹闹的酒席,一吃一喝一闹腾,感受一下人间的气息,帮忙把死人安葬,让活人心脏温热起来,把那种无尽的悲哀慢慢埋进往后的漫长的岁月里去,这里面有一种极高超的看破人间因果的气息。
生离死别在这种智慧面前就像吃饭噎着或者喝水呛着一样是一种生活的不便,是需要你坦然处理掉的一颗毒瘤,而葬礼就是那场手术,割掉那个瘤子,剩下一个伤疤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愈合。
我经历过的所有葬礼对我来说都是这种手术,而我这个人心软,见不得血呼啦擦的场面,所以一直不太喜欢参加这种场合——在我的概念里,这个瘤子长在我身上我甚至可以自己割,所以我也不想为别人出这种力。
在我家,我爷爷那一辈的老人等他谢世以后就轮到我爹那一辈了,我说句不好听的,谁走在前面还不一定,所以我也没必要那么着急去练习这种割瘤子的技术,也就没必要总是参加这类场合——婚礼我都不去,不用说葬礼,想让我去端盘子,除非你那里有一个敖登格日乐那么漂亮的蒙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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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那又是以后的故事了。
葬礼很快就过去了,我们那边的人都属于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类型,我没记错的话葬礼上见过的素菜不超过四个,一概都是各种各样的大肥肉,葬礼过去第二天我打扫吃剩的那堆肥肉,叫了村里的一堆朋友开了俩桌,喝到晚上十二点多。
其他的已经记不清了,唯独有一点,靳军那时候已经沾上了粉,吃饭的时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酒都不喝一口,最终他憋不住当着米娜就吸溜了俩口,众人都骂他嫌弃他,说他在大众场合搞这种事情非常恶心,我倒觉得没什么,你选择了这种死法,也不避讳,那只要你不为害别人其实都无所谓。
吃过了,收拾了桌椅板凳,我拿了一瓶啤酒出来坐在窗台上看星星——我已经进入城市太久,众所周知城市里是没有这种璀璨的星空的,所以也可以说是一别经日相间太久了。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看星星,准确地说是看头顶那个星空,说实话,你让我找固定哪个星星我连金木水火土都认不出来。
认识的几个星座,无非也是天蝎、猎户、大熊、小熊这几个特别好认或者特别有用的,哪天如果把我扔到荒郊野外,只要是北半球,我起码能看着星座和太阳找到方向北——万一是阴天我可就完求了,只能呆坐在原地等天放晴——我爷爷去世的时候天蝎座在天上,我就是天蝎座,但是我讨厌天蝎这个星座,因为蝎子本身就很恶心,而且还蛰人。
有时候我得庆幸我生活在北方,很多毒虫北方是没有的,唯一有一次在北方见到蜈蚣,小得一批,我怀疑这种蜈蚣给它蛰一万口我都不会有多疼,但是还是上去把它踩死——那时候我看到一颗流星——
我想起谁们曾经说过,一颗流星落下去,划断了一部美丽的传说。
我爷爷的一生一点都不美丽,充满了苦难,少青年的时候战争饥荒,中年的时候跟我爹闹腾,老了以后跟他也合不来,好不容易等我这个性格柔软一点的大孙长大了,他憋不住嘎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
那时候我看着星空泪如雨下——但凡上升到死亡这个层面的痛苦,人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说实话我和我爷爷的交情不算太深,因为我长大以后非常忙,不论是忙着闯祸还是忙着折腾,经常也不在家里,偶尔他问我最近在干什么,我也都是让他别管,然后就是简单粗暴地塞给他一点钱——他往往还不要,我还得去买成实际的东西,告诉他你不要那我只能扔掉了,他才会拿起来——过去的老农民真是可爱,他生了病,要病死了,都生怕给别人添麻烦,我爹怎么摆弄他他都不抱怨一句,让他检查就检查,让他输液就输液,也不要求住院,也不要求看护,我打个赌,我爹如果纯粹不管他,就是连饭都不给他吃就让他在他那个屋子的炕上慢慢等着死亡像一个妓女一样从脚边爬上来,一直淹没他的大脑,他也会毫不抱怨地接受自己的命运——他自己抽烟都是一块俩块,三五天抽一包,临死的时候给了我爹八万多块钱,据说都是那时候放羊、倒卖羊毛羊绒和整羊赚到的钱。
他活着的时候在村里的山上挖了五口窑洞,后来我爹结婚又在山下的川里盖了五间石窑,他把这个家交给我爹的时候家里还有十几亩坪地(也就是相对平整容易经营的地)和百十来亩梁地(在山上的需要上山的地,一般收成不会太好),后面我爹做了现代化的工作把这些土地都卖掉了——不,准确地说是使用权出让,我们国家个人没有土地的所有权——几年前的时候我想回老家做点三农,问他家里的土地什么情况,他对我破口大骂,瞬间破防——
"你把所有地都卖了,是不是?"我问他。
"卖不卖跟你没关系!
"大概是被我戳到了痛点,他这么跟我说。
"没关系吗?你要知道,我们村里的政策是每一个我们村的户口下生就给四亩土地,俩亩坪地俩亩梁地,我爷爷给你的我一毛不要,我只要村里给我的那一份,那可不是你的——怎么样,是不是卖了?"
"也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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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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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怎么走通手续随意处置别人的土地的?我的户口早就迁出来了,你不会是拿老早以前的户口本去骗村集体吧?"
"你少在那里给老子指手画脚!
现在山上还有土地,你要用,你上山去用好了,哼哼,还得修路,而且,你有那个钱投资吗?我知道你这几年做生意弄了点钱,但是我告诉你吧,你和你爹都处不好关系,你注定什么都做不成!
就你那俩下,你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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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一百万,咱俩能不能好好相处?"我问他。
"一百万?你哪来的一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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