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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姑父丁放,他在喝酒。
“……孩子跑那么远去上大学,其实我是不同意的,家门口又不是没有好大学,哪儿念不是念了?但孩子……就是想去南方,拦不住……妈,你说当年,我要是也跑远一点,是不是现在也能不一样了?听说南方那边,哪怕是公务员,工资也高着呢……”
虽然同样是在喝酒,可姑父的语气神态,却与往日大不相同,全然没有了那种散漫的状态,说出口的一字一句好像都是发自内心,而没有了不克制的肆意妄为,惊讶之余,王东升心中有些感慨,他没有想到过,平日里看起来半点不着调的父亲,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姑父与奶奶的关系好,好得像是亲母子一般,他是知道的。
每每开始回忆那些零星、散碎的幼时记忆,王东升都笃定自己的童年是和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的,甚至说爷爷奶奶养大了他,好像也并不为过。
而那些每个呆在奶奶家的周末,姑父丁放几乎都必然会出现,要么来送点东西,要么来帮忙干活儿,出现的频率之高,好像是刻意出现,专门来蹭饭一样。
奶奶在世的时候也常说,有了姑父,她就好像是多了一个儿子一样,多了一件棉袄。
站在樱桃园里的树影后面,王东升突然想起,姑父的嘴碎、话多、不靠谱,似乎正是从奶奶离开后开始的。
这么多年来的每次家庭聚会,他好像都是想要把一整年没喝的酒喝个透、一整年没说的话说个完,不停地倾泻、不停地释放,如今究其原因,或许正是白日里没有了能说话的人吧。
或许,自己与父亲每年上坟时,祖坟都干干净净地被整理过,原因就在这里。
想到此处,王东升的心头有些触动,却不仅仅是因为姑父。
奶奶已经走了这么多年,姑父却仍会独自前来探望,他的“没放下”
,与麻辣烫老板的“想开点”
形成了鲜明对比,原来这世间的一切,万事万物都有存在的理由,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但一定是合理的。
原来,仅仅是自己不愿面对而已,虽然心头生了一根刺,可不愿意拔出来的是自己,才会痛苦。
可有些刺,并不一定要拔出来,而是可以共生。
就好像是姑父一样,他心头的那根刺,那个代表着痛苦的东西,若是真的拔了出来,恐怕带来的,就只有遗忘。
伴着山上的风声,王东升不由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很长,好像是要把心底的淤浊一同散出、同清风一起送走一样。
可偏偏,风把叹息,送进了丁放的耳朵里。
身前坟头旁,丁放的耳朵突然动了动,紧跟着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抓过手边用以清理杂草的镰刀,带着因酒精而通红的脸颊,死死地盯着樱桃园的方向。
“谁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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