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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起身跪着的奴婢,紧紧盯着阶下之人的言行举止。
景裕慢慢地说道:“朕该不让你去做京营提督的,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你也别做了……你们这些奴婢,还有臣子,有了权势就忘了朕的恩德,你便只该留在宫里伺候朕……”
蔺南星立时将纱帽脱下,置于地面,又解了装着御马监小印的印囊一并放在地上,恭顺道:“奴婢是陛下的人,生死都是主子一言之事,任职去留全凭陛下处置,奴婢愿为陛下随侍,鞍前马后,温枕扇席。”
他拱手长揖,劝道:“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两颗豆大的泪珠缓缓聚于景裕的眼底。
他合眸,泪珠落下:“出去。”
天子声音低哑,颤抖难言。
景裕握紧手中绣帕,几乎要拽碎布料,鲜血渗出滴落,刺痛之下他骤然睁眼,愤恨地再次扫荡桌案,文房四宝倒处飞散。
景裕吼道:“滚!
蔺南星,给朕滚出去!”
万籁俱寂,只余景裕带着哭腔的粗喘。
砚台“哐哐”
滚到蔺南星的膝盖边,墨色晕开,一地狼藉;三山帽、印囊、大红官袍全都染上脏污。
蔺南星起身,缓缓退后,走出景裕所在的空间。
殿外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日暖风和,吹起蔺中贵染色的衣摆与毫无遮蔽的额发。
御书房里声音蒙昧,宫人越过中贵入内伺候,洒扫收整,逗乐安抚,几十号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蔺南星便站在廊下,望着高矮错落的大红宫墙,画栋飞甍的重檐;也望着看不见的蔺太监第,小院里的阶柳庭花。
一个时辰后。
多金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递上帽子和印囊,说道:“蔺公,圣上让奴婢把这些给您。”
蔺南星接过冠帽带上,将印囊扣回躞蹀上,与装着墨敕鱼符的鱼袋相邻而放。
蔺南星道:“圣上现在心情可有好些?”
多金道:“还是不太高兴,一会哭一会笑呢,打了好几个宫人,还说……”
他声音极轻地道:“还说要把沐凤止的坟给掘了……但应当也是气话,圣上一开始说要把蔺公贬成品外火者,思来想去还是让小的把这些都带给蔺公了,圣上舍不得蔺公呢……”
蔺南星垂着眼帘,缄默不言。
多金又道:“圣上现在叫奴婢去把秦侍郎召回来,也不给秦侍郎议亲了……唉,希望秦首辅一家不要记恨咱家……”
前一阵秦世贞开的赏春宴也不全是筹谋大事的幌子。
大虞男子及冠而婚,秦屹知欲先立业,二十四也不曾娶妻,已是晚婚;如今秦家也正好操办了起来,相中了沐家的三小姐,今日正在准备纳彩事宜。
秦屹知忙得脚不沾地,便向景裕告了假。
想来景裕方才性子这般喜怒不定,也有秦屹知不在他身边的缘故。
但秦屹知不在,对蔺南星来说却是好事,不然那敌视宦官的帝师与天子吹上什么耳旁风,蔺南星怕是很难像哄得景裕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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