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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仪便也闭口不言,只是经常会发呆走神。
路行得很慢,除了探亲访友之外,王锡琛亦沿途行医,贞仪常跟在父亲身后,替父亲收拾医箱写方子,贞仪心细擅研,常向父亲请教,慢慢地也可以帮着诊看一些简单的病症了。
大多时候所得诊金并不丰厚,若遇实在贫苦者,王锡琛且会拒绝收取诊金,但聊胜于无,总也贴补了部分沿途花销。
行路虽慢,却也充实,每日所见皆有新景新事,贞仪要做的事情很多,闲暇时多用来读书或研究算学,亦或提笔将沿途见闻与感悟写作文章诗词。
贞仪的随笔中不乏对民生的体悟,但也谨遵着祖母的教导,未有留下意气过激之言。
写得最多的则还是风景见闻,或写山,或写水,或写地貌,也时常写美食,贞仪尤爱吃鱼——这也是橘子认定贞仪属猫的佐证之一,佐证之二便是贞仪自幼便超乎寻常的好奇心,都说好奇心是科学进步的最大功臣,如此说来,猫岂不是很适合做科学家了?由此反推出科学家贞仪属猫也很合理吧?橘子自有自己的一套圆满逻辑。
——单是与鲈鱼有关的诗词贞仪便写了七八首,偶尔还会在诗词旁画上两尾小鱼与几朵水花,或是一碟冒着热气的糖醋鱼。
橘子每每看着贞仪那越来越多的手稿,心想,这算是贞仪的旅游手账吗?
贞仪丰富生动而充满好奇的“旅游手账”
中,偶尔也会有些苦闷之言,譬如每逢在算学上遇到不解难题却无人可以请教时——王锡琛虽是文化人,却不精算学,若谈请教,如今贞仪倒满可以做他的老师了。
此一日,贞仪对灯坐于案前,一手托腮,一手执笔慢写:【自大父既终,则苦无师承,并无所问难质疑者之人。
虽或有得,而终不能精,尝自怅然……】
资深的重量级镇纸橘子大人读不懂字,却读得懂贞仪的怅然,于是也在心中叹气——它就说吧,像贞仪这种孩子,就得十来个补习班来招架的。
待得黏湿闷热的夏季结束,在福建停留了一段时日的贞仪随同家人继续赶路。
临出福建时,经过与江西交界处,换了船走水路,往西面广东方向而去。
船家汉子手中的船桨搅动着江水,水波一圈圈荡漾着,摇落了鄞江岸边的青黄秋叶,唤来了又一年的白露节气。
王锡琛站在船头,遥望西面方向,眼底几分伤怀感触,过了这条江,再往前便是嘉应州了,那是父亲生前的治所。
贞仪站在父亲身侧,橘子趴贞仪脚边,橘子两只毛茸茸的雪白前爪随意交叉叠放,抖着胡须,乘着凉爽秋风,行于白茫茫的江面之上,惬意地赏看着两岸秋景,不乏自得地想着,行万里路的古人很少见,行万里路的猫应当更少见吧?
不料,更少见的事却发生在上岸之后——
往偏远之地远行的路不可能每一步都风平浪静,这一路也偶有波折,但迎面遇到举刀奔来的凶狠贼寇,却是实打实的头一遭。
那足足数十名贼寇持刀急奔而来,凶神恶煞地叫喝着,即便不全能听懂他们的口音,却也不妨碍理解他们的威胁之意。
他们要骡车,要财物,用刀押着两名抱头而跪的车夫,将女眷也从车内拖拽下来,王锡琛见到母亲和女儿受到威胁,惊恐愤怒地冲上前去,却被两名贼寇压倒在地,踩住脊背,并拿刀分押于左右。
“……不要伤我父亲!
不要伤他!”
贞仪一只手颤颤地拦在祖母身前,双腿紧绷发麻仿佛失去了知觉,匆匆抬起另只手摘下发间并不贵重的两支玉簪,当即递了出去:“都给你们就是!”
这种敌我悬殊的情形下,莫说硬碰硬了,便是连智取的可能都没有,能保下性命便是天大侥幸。
贞仪裙角边,橘子躬腰炸毛,压低了耳朵和脑袋,做好了随时冲出去保护贞仪的准备。
贞仪怕极了,另只手却也悄然握紧了袖中藏着的一把刻刀,护着病了数日的祖母。
人和猫都绷紧了神经屏住了呼吸,等着那些贼寇们的反应。
贞仪虽惧,却隐隐觉得或可以赌赢保命,她留意到这些贼人中有人身上带血,还有人带着包袱,倒不像是专拦在此处打劫的……
而王家人并不曾贸然行路,每一条路都是再三打听过的,每每宁可信其有,也要绕路避开传言有匪贼出没处,也并不敢走太荒僻的小径……想到此处,贞仪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些人应当是逃经此地。
既是逃,后方多半有追兵,取了财物车驾快速离开才是上策,若果真举刀杀人必招来拼死反抗,如此必会耗费逃命的时间,动静太大亦还会加快暴露行踪,在双方无冤无仇的前提下,这显然并不合算。
一名贼人一把抓过了贞仪递来的首饰。
那手指粗粝,指甲钝厚,划过贞仪手心时,如一把刀,割开她本能里最深的恐惧。
为首者急躁地下达着命令,那些人匆匆敛起财物,占下两辆骡车。
后方是两条岔路,那些人调转车头驶上没有车辙的那条路,余下几人用刀将王家人匆匆逼上另一条路,威胁喝道:“想活命就快滚!”
说着,将人推了出去。
车夫和王家人立时相互搀扶奔逃而去。
那几名贼匪见状,收刀转身快步追上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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