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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仔细地盯着那只手。
宫女眼神微亮抬头:“挺凉的,真的没那么疼了。”
陆妃轻吐了口气,淡淡执起未洗完的衣服:“那就好。”
脸上并没有喜色,仿佛已经忘了什么是喜。
夜色在捶衣声中愈发深重。
韩稷在宫墙上树木罩着的黑影里沉吟。
陆妃洗完衣裳回到房里,宫女已经能灵活地她打帘子,且能弯腰在门外的小炉子上添柴煮水了。
屋里十分昏暗,偌大的殿宇里因为少了应有的精致的家俱和侍侯的宫人而显得格外空旷,陆妃将剩余的冰肌膏藏在殿左屏风旁的席榻下,然后走到窗下用砖块垫起了一只脚的妆台旁,拂去桌上几根鼠毛,对镜掠了掠鬓发,拿起梳篦,走到南面长窗下。
长窗下胡床上,盘腿坐着个散发墨须的男子。
他不知坐了有多久,于幽暗的光线里看起来像是具石像。
陆妃跪在他身侧,拿梳篦轻轻梳他洗过而半开的发。
随着发丝被撩起,他的面容清晰地显露出来,这是一张压根已谈不上丰泽的脸,从侧面看去,他的鼻子高挺,下颌利落,双唇紧抿,而眼神幽深。
陆妃垂下眼帘,抻腰拿起柜上的剪刀,挪到他正面道:“你胡子又长了,我给你剪剪吧。”
他依然没动,任她在颌下小心地修剪着。
两个人神情皆十分漠然,仿佛两具移动的石像。
但是看上去又那么自然。
她的头发没有桂花油的馥郁,没有蔷薇油的清香,只有来自皂角壳的天然香气。
赵隽搁在膝上的手忽然动了动,微微抬起手抚上她的腰。
他记得她的腰本是丰润的,她本不是那种纤瘦的女子,他记得刚成亲时还曾因为她不如她的名字那般给以人娇小玲珑的感觉而微愕了片刻,甚至因为这个,还伤过她的心。
虽然他并不是嫌弃她胖,事实上她也算不上胖,她拥有的只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养尊处优的高贵小姐应有的体格。
但是眼下,他双掌之中这副腰身,已经比他原先想象中的还要瘦了。
也比他前几天抚她时更瘦了。
他目光轻挪了一下,挪到被他的动作而愣住的她的双手上。
那些年住在东宫,是这双手替他磨墨研砚,洗笔焚香,那时候它们白皙如脂,丰润如玉,衬着他给她涂的红蔻丹,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移动,都是一道迷人的风景。
但是眼前这是双什么样的手呢?白还是白的,却已干枯见骨,茧子虽不算多,却也明显看得见了。
她才二十六岁,但眼下包着头巾,穿着粗布衣裳的样子,已经像个三十六岁的妇人了。
唯一没变的只有她眼里的澄净。
他别开头。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环住她腰身的手也松下来。
她眼里的光亮也渐渐归于黯淡。
她重新修剪着他的须发,说道:“我想把扶疏送走。
她留下来,迟早会被伍福这个狗贼给毁了的。”
顿了下,她又道:“我想求求皇后。”
他没说话。
她轻声再问:“你觉得呢?”
他看着她,忽然转过头,一把扯开身后的枕头,掏出把寒光锃亮的匕首来,说道:“留下她来。
让她陪着你。
这匕首你给她,倘若有人再侵犯她,让她杀了他。”
他的眼神是凝重的,果决的,不似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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