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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原本还妙语连连欢笑着的所有人几乎都怔愣地看着突然而起的惊闹,诧异不解的目光先是落在还好端端站在桥上的陆兰芳,以及她还呆愣愣摆在身前做出推人姿态的双手,又游移到湖里水中不住扑腾的崔鸯和陆兰泽身上,饶是方才簇拥在陆兰泽身旁的几位小姐都不太能够理解,这电光火石之间究竟发生了怎的一回事。
在这片几近鸦雀无声的寂静里,孟宝珠战战兢兢地紧紧挽住孟夷光手臂,就是孟夷光觉得有些有些疼想要抽出手来,也未能从孟宝珠的惊惶里逃出,当然不怪她这样害怕,方才若非玉茗忽然上前,那现在落在这冰凉不知深浅湖底里头的可就有个她了,想到这样差点实现的可能,叫从小被世子夫人娇生惯养的孟宝珠简直要怕得晕厥过去。
无奈任由自己被孟宝珠挽着,孟夷光回眸看向玉茗,玉茗朝着孟夷光温温和和地恭敬笑着,眼神柔顺,她答应会保护小姐不被崔鸯伤害,自然会全力以赴,孟夷光轻轻地笑了笑,心照不宣地颇狡黠眨眨眼,收回眼神,孟夷光看着自己胆小又有些愚钝的堂妹,难得生出点爱怜的姐妹情,伸手拍了拍对方肩背,说道:“好了,没事了。”
她们此时站在桥下,刚刚在桥上几位小姐在崔鸯与陆兰泽落水后,害怕遭到牵连,也赶忙快步离得远远的,此时诸位小姐皆站在离池塘几步远的地方,秀手捂嘴作出副担忧惊惶模样,可眸里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看戏颜色掠过。
还有人可惜起来王臻在宫中陪伴太后而今日未过来,说不准这陆家别苑的池子就是和她们那些有机会封后的姑娘相克呢,要是把王臻也给扯下水,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热闹大戏了。
也有人叹息怎么没把孟夷光也一并给投到水里头,孟夷光既生副飞扬跋扈的艳冠群芳相,把她们这帮正处在好时光春花般娇嫩的闺秀都衬成庸物,那就该去高高在上跑到庙里头当无悲无喜的菩萨,别来同她们这帮汲汲营营的凡俗人物去争这泼天的千秋富贵。
有这心思倒不足为奇,毕竟站在这儿的皆是些十四至十七年岁间的姑娘,因着先帝驾崩大邺国孝,大多数人的婚嫁姻缘都被耽搁,就是今岁国孝已过,京师显贵官宦之家嫁娶事,除了早早就已定下的,新起的婚约可谓少之又少,谁叫官家年少登基,后宫空虚得很,各个都不免得或多或少存些野心欲念,万一呢?万一自个就是那个有着大造化,日后荣宠风光无限的呢?命数可是种很奇妙的东西。
所以这帮娇滴滴养在深闺的金贵贵女冷眼旁观,没几个有那等舍己救人的无谓心思,就是有难得心善想救人的,也有个最基本的坎挡在她们面前,不会凫水,别说她们了,便是出身贵胄的郎君也不定有几个会泅水的,这可都是深宅大院里金尊玉贵视若掌珠养出来的,哪里能学些这样危险看起来又没什么用的活计。
崔鸯之所以想要设计今天这出,原因就在于她知道陆襄会泅水,上辈子碧金池旁官家举宴为王太后贺寿,申瑶华游舟落水,就是陆襄去救的人,就此成了当时不知内情人眼里看来的段英雄救美金玉良缘,陆家内宅里伺候的婆子婢女大多为家生子,想来也没什么会游水的,若是孟夷光落水,势必是叫陆襄下水救人的,就是陆襄碍于男女大防,未下湖去救,那孟夷光没在陆家别院里,对陆家声名是要影响甚大的,无论何种结果对崔鸯皆是各有所得,结果没成想这样好的盘算,如今却是让崔鸯作茧自缚,自个受罪了。
也因此所有人理所应当地站在池塘边上,一边作出副焦急担忧颜色,一边冷眼旁观着陆家侍奉的婢女婆子着急忙慌地想要找人施救。
在这千回百转的重重幽微思量里,终于有人有了动作,是陆兰芳,她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她想要推进水的是孟夷光,可到头来却是把崔鸯被推到湖里,还连累了陆兰泽一并受害,但她知道自己善良柔弱的兰泽堂姐正在水里头孤立无援,双手无力挥动,呛得不住咳嗽,还因着方才掉入池里时候被栏杆挡着给崴到脚踝,看着竟是快要失了气力沉下去的模样,神女蒙难,还是因她牵连遭受无妄之灾,一直虔诚忠贞供奉着她的信徒怎能袖手旁观。
因此陆兰芳反应过来后,毫不犹豫地不顾身边婢女劝阻,直接跳到水中奋不顾身地朝着陆兰泽奔去,也不知同样这不会水的陆兰芳是哪来的能耐,陆兰芳游到陆兰泽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陆兰泽揽住,却实在不知带她回到岸上,只能不顾仪态,大声朝着岸边婢女叫嚷道:“还不快去找人来救堂姐!”
孟夷光看着,目光慢慢地飘到孟宝珠身上去,嘴里头幽幽感叹道:“陆家两位小姐虽非一母同胞的嫡亲,但却真真是姐妹情深,叫人羡慕得很呢,也不知道谁还能有这般福分。”
孟宝珠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撒开自己紧紧缠绕着孟夷光的手,往后撤了几步远,心里头不由怀疑是不是前两天故意在孟夷光跟前夸奖崔鸯,叫孟夷光记恨住,现在想借着她原先话头逼她下水去救崔鸯,孟宝珠扁嘴难得有些求饶意思地看着孟夷光,她可不会泅水,就是会,也不可能为崔鸯下去这凉冰冰的湖水,她亲近崔鸯,为的是想攀崔家如今的权势与崔鸯日后进宫的荣宠,是熙熙攘攘不过利来利往,这关系就注定她只会在崔鸯被救上来之后,再上前假惺惺地着急关切几分,可没得为崔鸳糟蹋祸害自己身子的道理。
看着孟宝珠终于舍得放开自己手臂,孟夷光也没再理会她,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头孤零零在水中挣扎的崔鸯。
后苑拱门外,这出戏原定的主人公陆襄此刻终于姗姗来迟的上场,他被陆兰泽身旁侍奉婢女带来的,一进后苑,也没心思去管站在岸边的闺秀们,眼见自己亲妹在湖里无助样子,赶忙跳到湖里头游到陆兰泽身边。
陆兰泽看着往湖边过来的婆子,忽然低声对着陆襄道:“救崔鸯,四哥别管我,你去救崔鸯。”
陆兰泽因腿折而疼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全身都是靠着有陆兰芳勉力支撑着才没有沉到水里头,原梳着精美飞仙髻的乌发散乱,样式吉祥的喜鹊登梅簪早已落在水中寻不得,精致衫裙叫水打湿得颇沉重,娇艳妆面乱得不成样子,看起来狼狈苍白得很,可一双眼出奇清明,轻得只有陆襄与陆兰芳能入耳的言语,却坚定得叫人生不出不依意思。
陆襄与她短短对视,也知晓陆兰泽心思,没怎么犹豫地转瞬掉头游向崔鸯,崔鸯也是副十足狼狈不堪的颜色,本就无血色的皙白此时更是幽魂孤鬼般青白可怖,浸透水的长发紧紧黏连在她柔细面颊上,她身子本就有几分孱弱,挣扎得耗费过多气力,此时已经是要晕过去的模样。
看着陆襄朝她而来的那张俊秀面容,崔鸯心骤然沉下,比这湖水还要冰凉几分,她知道陆兰泽心头算计,却无力再推让,只能任由着陆襄带她一并回到岸上,湖边榴花叫风吹得簌簌落下,吹动在二人身上,若是不想他们心底各自心思,倒是副很是漂亮绮丽的景象,诸位贵女看着陆襄全身湿漉漉的,都赶忙转身避让,想着刚刚瞧见的陆襄与崔鸯亲密姿态,关系亲近些彼此使起眼色,她们都明白有了今日这遭,崔鸯是没机会入宫为后为妃了。
另一边的陆兰泽则被会泅水的婆子给救了上来,她阖眸倒在婢女身上,像是已然晕厥,瞧着娇弱得很,陆兰芳不顾自个凄惨宛若水鬼的瑟瑟发抖颜色,往陆兰泽身上紧紧裹着斗篷,生怕她着凉落下风寒。
几个落水的被包裹着各自送进房中由大夫诊脉,陆兰泽身边的乳母商嬷嬷上前恭顺地对着诸人说道:“我家小姐落水晕厥,今日诗会下阙是不成,还请诸位姑娘勿要怪罪。”
其他人自不会说什么,各自由陆家婢女领着往外头走着准备回府,想来不出今日,京师官宦人家就有新的趣事话头可嚼了,不过多少是要叫陆家与崔家不痛快的。
“陆二小姐是个很聪慧的人物,只是崔姑娘可不是会叫她轻易如愿的。”
旁边有阵清脆声音在耳边响起,孟夷光转眸望去,是工部侍郎的嫡女卢静识,卢静识身形清瘦,生张眉清目秀的秀丽标致脸蛋,叫人看着极舒坦,眸光温和恰如熹微,星星点点的讽意隐在幽深古井当中不让人轻易窥得。
孟夷光今日头回见卢静识,发觉她是在同自己说话,心头不免有几分诧异,她抬眸笑起来道:“卢小姐聪慧,看事见微知著,我却是天性愚钝,听不懂是何意思的。”
卢静识看着孟夷光春花般娇媚明艳的容颜,唇角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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