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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原本暗沉的天际在失去云后阳光的映照下,变得漆黑一片,徐仁邓芝和其余几位官员拖着沉闷的步子终于走到明朔的宅邸。
膝盖和双腿的剧烈疼痛虽然在行动的驱使下有所缓和,但只要一停下来还是会感到阵阵隐痛,一路迎着寒风,顶着暴雪,他们不知道这样艰难的路程是如何走过来的。
在座的几位官员连忙起身,把几人扶到座位上,徐仁和邓芝坦然落座,但其余几位抬轿的蓝袍官员瞥见一品二品的大员还站着,都有些不敢坐下,可双腿于短短一日内积劳成疾,臀部接触到座椅的一刻只觉如沐春风,心里想起身,身体却诚实地替他们做出了决定。
红袍的大员们悻悻站着,心里极度后悔之前眼光的偏颇,一来一回间,不止席间座次的轮换,两日后朝会的班次上可能也要屈身于后了。
徐仁落座后只觉舒爽,饱受摧残的双腿终于不用再承受身体的重量,此刻可以松快地不做任何事,略微缓和后,徐仁和邓芝几人才拱手作礼,以敬重的话语说道:“恕下官不能起身。”
站着的官员一阵摇头叹气,已经有嘴快的官员透漏徐仁升任内阁的事,两天之内,他们竟然两次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这位既升内阁的一品大员,几乎在小半京城官员的注视下,谦虚地称呼自已为“下官”
,座上之人的身份,更加让人猜不透了。
他们原本以为明朔是和佛宗有所关联,但徐仁和邓芝,对于佛宗深恶痛绝是有目共睹的,两人从未对佛陀卑躬屈膝,更对佛宗侍者冷眼相待,就算是对待净土上三座的海树禅师,依旧不尊以礼。
两者对于明朔的敬意和谦和,以及略带崇拜的口吻,昭示着老人身份与佛宗决裂,官员们再度小声绯议。
明朔没有留存开口问话的机会,借口天色已晚让众人各自离开,到下院两间屋子歇息,身居朝堂的大员们不会听不出话外之音,出门的一刻因矗立门口的八个侍卫惊惧不安。
八人身披银光铁甲,手持一柄尖锐长枪,腰配一柄寒意逼人的青剑,身躯挺拔,神色默然,融入在凉薄的夜色中。
明皇的近身侍卫返京归来的只有三十二人,数量的稀少预示着人员的精良,此刻四分之一的侍卫驻守在正屋之外,而不是府门之外,说明朱翊宁对此人的看重不可与旁人相论,众人屏息凝神地回到东西二屋,再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烛火在不时钻进里屋风雪的摆动下不住摇晃,三人漆黑如夜的影子紧贴地面暗暗颤动,明朔不再需要以手借力,双腿承接全身重量沉稳地站起,他的躯干朝前方俯下,直待头顶到达腰部,脊骨无法下屈,才以苍老的话音万分感激道:“深谢两位顾命之恩!”
徐仁和邓芝想去扶,膝盖和脚掌却在微微承接到重量时发出剧痛,两人不住地靠在椅子上,座椅骤然往后倾倒,幸而在临界之处稳住。
明朔露出心疼的神色,转而从里屋柜子中拿出一瓶药粉。
他伸手掀开邓芝的袍服,卷起裤腿,看到脚踝和膝盖处布满乌青,徐仁的情况严重一些,膝盖处乌青地渗血,上药的时候,徐仁不禁痛得嘶一声,邓芝却未发一声。
徐仁看向明朔的神色充斥感激,说道:“您是老臣,怎可如此。”
明朔轻轻撒着药粉,笑意回道:“昨夜救我之时,你们也不知晓我的身份,一个未曾谋面五品小官尚且得到两位垂怜,这些都是小事,应该的。”
上完药之后,明朔并未着急开口诉说宫内发生的事,两位官员虽然有慈悲也有忠心,但他还不能确定,这慈悲是对人族对明皇治下百姓的慈悲,还是受佛陀教义感化下生出的慈悲,忠心是对佛宗扶助明皇的忠心,还是对人族皇者的忠心,都还需要分辨。
明朔说道:“两位对佛宗怎么看?”
邓芝忿恨的话音脱口而出:“僧面佛相之下,污浊无度,庄严悲悯之中,利欲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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