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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突然安静了一下,所有人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庞雨转身面对县丞躬身道:“门子十一名,每名工食银六两,小计六十六两;皂隶二十七名,每名工食银六两一钱,小计一百六十四两七钱;马快十一名,每名工食并草料银一十六两八钱,小计一百八十四两又八钱;步快十七名,每名工食银六两二钱,小计一百零五两四钱;壮班十九名,每名工食银六两三钱,小计一百一十九两七钱;灯夫六名,每名工食银五两,小计三十两;轿夫九名,每名工食银五两三钱,小计四十七两七钱,以上所列各项共计七百一十八两三钱。”
庞雨口速如机枪扫射,听到的人甚至都来不及对他报出的数字做出检验。
无论县丞、吏员还是堂下的衙役夫子,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堂上站立的庞雨,如同看一个妖怪。
众人不知计算数字对不对,但庞雨将王大壮的原题复述得几乎一字不差,展示了超强的记忆力,对于没有训练过记忆能力的人来说,确实难以想象。
众人都等待着户房的结果,堂上如同一个定格的镜头,都在等待裁判的结论。
那打算盘的户房书手额头出汗,在旁边同事的提示下,继续噼噼啪啪几下后,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迎着县丞的询问目光道:“禀大人,共计七百一十八两又三钱。”
堂下终于轰的一声,如同菜市场开市一般喧闹起来,县丞不自觉的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
王大壮的下巴迟迟合不拢,连县丞在上面连说三声好也没听进去。
县丞又坐直身体,转头看着王大壮,“王班头,庞雨算的马快一项可有误?”
马快一项计算最繁杂,王大壮开始只管出题,哪想到还要自己来心算,此时慌张之下哪里算得出来,结结巴巴道,“这…属下还未算出来。”
县丞料到如此,变色怒道,“你自己出的算题,别人整题都做出来了,你一项还未算出来,那为何还要出这种题让别人来做?庞雨是你皂班的人,岂有刻意刁难下属之理。”
“属下…”
县丞打断王大壮道,“庞雨已然答对,你还有何话说!”
王大壮满脸涨红,他被庞雨出乎意料的一记重击打晕了头,分明县丞方才的话已经说得很重了,王大壮恼怒之下却没体会出来,依然在作最后的抵抗,“衙中都是大人属下,自然全凭大人调派,只是这庞雨虽是算数厉害,却不通文墨,会误了大人的大事。”
县丞脸色沉下来,他也看出来两人有旧怨,但今日这形势下,并非只是王大壮和庞雨两人之间的事情。
庞雨那一番马屁有理有节,县丞是准备利用这样的有利形势,一则强化自己惩罚的正义性,二则千金市骨收买人心,让广大吏目衙役向自己靠拢。
偏偏王大壮不顾县丞的暗示,不依不饶一心要让庞雨出丑。
如果让他证明了庞雨依然是个傻子,那么庞雨开始那一番大道理便会效果大减,甚至成为笑料,县丞想好的后手都成了空招。
以前王大壮对县丞颇为尊敬,又是户房赵司吏一系的人,所以县丞一直没有难为他。
但今日王大壮几次三番将自己的暗示当做耳旁风,已经让县丞心中不快,对他的印象减分不少,此时王大壮还要阻拦,令县丞怒火中烧,给他打了一个不顾大局的标签,要不是看在赵司吏的份上,早就把王大壮拖上月台打上几十大板。
自己身为佐贰官,调皂班的人何时轮得到他一个班头反对,当下冷冷的问道,“这衙中不通文墨之人不在少数,那王班头的意思,他们这些年都是在误本官的事了?”
衙门中粗鄙不通文墨的人不在少数,王大壮岂敢一次得罪这么多人。
“不,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是说,是说…”
庞雨不给王大壮分说的机会,赶紧补上一刀,“班头你这就不对了,我受伤之前两日,还当着你面写了数十个字,你分明知道小人能写字啊。
我以前是得罪过你,有不对的地方,但当着县丞大人的面,你不能撒谎啊!”
“哪有此事,你敢血口喷人!
你分明连自己姓名也不会写!”
王大壮两眼圆睁急怒攻心。
“那班头要不要再即刻考校一下我是否通文墨?”
“我有何…”
王大壮正要答应,突然想起刚才的事情,此前从未听闻庞雨会算账,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让庞雨丢人反而成了自己丢人,难保庞雨不是真的会写字。
而庞雨才说的那番话,实际是给自己挖坑,如果一番考校出来,庞雨果真又会写字的话,县丞必然认定他是故意说谎阻拦,那性质完全不同,便不是王大壮和庞雨的私人恩怨,而是王大壮公报私仇,故意要蒙蔽上官。
想到这里王大壮猛然警醒过来,对着脸色阴沉的县丞拱手道:“大人明鉴,庞雨果真发愤图强学了不少东西,正是大人在堂,桐城灵气汇聚而致。
正该请大人安排个更适当的差事,以免耽搁了人才。”
庞雨心中叹口气,自己一句话没补到刀,反而引起了王大壮的警觉,还不如让王大壮自己绕死自己。
看来王大壮也不是个傻子,居然气急败坏的时候还能知进退。
但今日当着县丞这一番交锋,王大壮已经有不少失误,在县丞心中形成了不良印象,又在衙门众人面前失了威望,自己以后继续强化这一印象便事半功倍。
县丞对王大壮不假辞色,转向庞雨放缓口气道,“用人便当人尽其才。
可怜庞雨如此人才,能写会算明理有才,在皂班经年,却未有一人识得,好在金子走到哪里都要发光,今日总算老天开眼,本官既然知道庞雨有此才华,自不能让明珠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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