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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在长安城,注定有很多人无法入眠。
虽然是夜半出行,可刘贺这次却一反常态,使用了高规格驷马安车,金华青盖,龙首衔轭,像一轮滚动的太阳,耀亮四方。
又由专人执辔,金鼓开道,车前车后都安排了卫士随从,还跟有属车,几十人长龙,浩浩荡荡地开出宫去。
他调度起庞大的阵势,就是为了营造天子之威。
所以车马未停,黄门尚未宣告,整个坊里坊外都已经乌泱泱跪拜了一片。
所以那剩下不跪的人,就显得特别扎眼。
那全是京城宿卫,拄着大戟,不下跪,只低头。
看见他们,刘贺的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虽然他布下层层障碍,不让外人干扰他们的行动,可对方既然出动了长安城内最高级的宿卫军,那就是以力破巧,不讲道理了。
宿卫的统领——执金吾李延寿也直身站着,平平说到:“守备期间,不便行礼,昧死请陛下见谅。”
刘贺无所谓地说:“无妨,将军有周亚夫之风,乃大汉之福。”
李延寿心中得意,嘴上倒是说:“不敢不敢。”
“不知将军半夜带兵到这工坊来,所为何事?”
“本将听闻……”
“不劳将军回答。”
刘贺突然打断他的话,“由旁边的中尉王吉来说话便可。”
李延寿闻言一愣,看看脚边,那王吉穿着昌邑王国的官服,拜在地上,连脸都看不见。
他心想,这算什么意思?又向皇上说道:“陛下明鉴,这京师治安纠察、警卫刑狱,和王国大相径庭……”
“这京师,连诏令也听不明白吗?”
李延寿还没从恭维里走出来,就像忽然挨了一巴掌,怔怔地立在原地。
他又忽然想起那王吉在某一天突然闯进宿卫军营,说要“辅佐”
他。
李延寿最讨厌这种脸上白白净净的家伙,差点让人把他叉出去,直到看见那手上的大将军令。
当时他也是突然就没了话。
他回过神来,愤愤地说:“那就有劳中尉,本将还有公务,先告退了!”
说完就大踏步地走开。
其实皇帝还在,他什么也做不了,也就只是找个地方呆着,刘贺也由他去了。
他知道,今夜不管如何,主谋都是王吉。
王吉还是跪在地上,只是已经直起上身,声音朗朗地回答:“臣下听闻有昌邑侍臣奔赴四方王侯国、各郡县,征调兵器、盔甲,有成品送成品,无成品则送材料,合计超五百之数,车填马隘,日夜不息,臣下担心有危京师安全。”
“中尉平身。”
刘贺笑了笑,又故意转头环视周边,“中尉可识得这是什么坊?这空中飘着的异臭,是什么气味?”
“此乃漆坊。”
王吉站起身来,坦诚道,“是何气味,并非臣下所能熟知。”
“闻着最明显的,是经年累月熬煮调和漆灰留下的气息。
沉在底下,清新又带点酸气的,则是生漆的香味。”
刘贺如数家珍。
整个漆坊内部就像一件咬合紧密的榫卯件,如果来的是成品,那就由画工、金工来做装饰;如果来的是胎体,那就要髹工前前后后髹漆数十过百次;还有就是本坊现制,要由木工、金工、皮工从制作胎体开始。
他摆摆手,问:“中尉说的这兵器、盔甲,既然运到漆坊里来,自然是些漆兵、漆甲,美则美矣,又如何能危及长安?”
王吉已料到他会这么问,“那么,请恕臣下愚昧,孝昭皇帝大丧刚刚结束,圣上践祚,普天同庆之际,为何做这么多漆兵漆甲?这难道……不是给地府阴兵用的武具吗?”
刘贺突然笑了,笑声幽幽的,他说:“中尉清楚得很!
既然这样,还有何虑?难道真怕那鬼魂从地下爬出来谋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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