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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老包的移动城堡（第1页）

老包开了三十年车。

起初，他是一个顽劣少年，热衷于街头斗殴和盗窃自行车，家里实在没办法，托人办了假的高中毕业证，把年轻的小包送到了军营这个大熔炉。

严酷的新兵连让小包脱胎换骨，随即分配到高原上的汽车团，关于青春的记忆，对他而言是皑皑的雪山，路边的格桑花，内地来探亲的嫂子们，还有细雨霏霏下兵站里成排的日野卡车。

退伍后，小包跟着师傅开出租车，师傅是个老油条，教他很多部队里都学不到的绝活，那时候满大街都是黄色的天津大发，人称面的，他和师傅白班夜班的倒换着开，一个月能挣三四千。

后来，黄面的被成批淘汰，师傅贷款买了一辆当时很火爆的东风八平柴，数据至今老包倒背如流，仿造日产卡车，载重八吨，康明斯的涡轮增压柴油机，160马力，570牛米，五档手动变速箱，还选装了空调，开长途不要太舒服。

跟着师傅，小包见识了不少世面，那年头高速公路不像现在这么发达，走南闯北的卡车司机们和江湖好汉没啥区别，师傅教小包应付交警和路政，绕路躲收费站，在国道旁的野店和风尘女子来一段露水姻缘。

师傅最后一次出车，是送货去广州，小包前一天和人打架，胳膊骨折，没法陪同前往，师傅从广州配货回程的前一天晚上还和小包通了电话，然后就再无音讯，二十多年了，人和车都没找到。

然后老包就自已买了辆车单干了，他在车上带了一条黑背犬，是同伴也当保镖。

那年月，中国的经济高速发展，高速公路的里程迅速增长，社会治安也越来越好，老包挣到了钱，家里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个在蓝天大楼卖羽绒服的营业员，结了婚之后，还没来得及要孩子，老包就发现媳妇给自已戴了绿帽子，他平静离婚，从此单身到现在。

黑背犬是在外地被人毒死的，之后老包不再养小动物，直到他遇到懂事的大橘，才重新让驾驶室添丁进口，现在是三只猫，如果遇到有缘的，他还会再养。

闲暇时，老包就在群里瞎聊，他加了十几个不同的卡友群，各类信息群里都有，接单配货甚至介绍对象的都有。

巧了，有人贴出一个拉板子的活儿，距离老包很近，他迅速接下，招呼猫们上车开拔。

老包的新车是徐工的汉风重卡，贷款买的，460马力的潍柴发动机，自动挡带助力，比当年的八平柴先进多了，他驾驶着卡车向前行驶，忽然从后视镜里看到闪烁的警灯。

是一辆花里胡哨的警用摩托车，老包不知道这种蓝黄相间的图案叫做符滕堡格纹，是国际流行的警车涂装，他只是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塞进行驶证里，等待使用。

老包靠边停车，警用摩托也停了下来，老包降下车窗，居高临下递出驾驶证行驶证，那交警穿一身蓝黄反光衣，紧身黑裤子配皮靴，头盔下一双含笑的眼睛亮晶晶。

交警先敬礼，接过证件检查了一下，递回来，说师傅你有一个尾灯不亮，好像是接触不良，最好赶紧处理一下。

声音很甜，是个女孩子。

“就这？”

老包有些不可置信，女交警再次向他敬礼：“祝您一路平安！”

然后跨上摩托走了，头盔后马尾巴一甩一甩的。

行驶证里，钞票原封未动，老包拧开大号保温杯喝了口水，他很久没和年轻女孩子打交道了，得缓缓心情。

这个女交警勾起了老包的回忆，兵站的清晨，指导员的女朋友端着脸盆倒水，遇到年轻的士兵，也是这样甜美的笑容，惊鸿一瞥的马尾巴。

老包开车到厂里装了货，沿着104国道向北进发，途经两省交界处的韩庄古镇，看着道路两侧鳞次栉比的饭店鱼馆，老司机不禁再次陷入对往事的追忆。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天，记不清具体的年份，只记得是个大雨如注的黎明，很冷，正值壮年的老包开了一夜车，睡眼惺忪强撑着，雨刮器在疯狂工作，国道上没什么来往车辆，忽然他看到路边有个人在艰难前行，浑身湿透，老包本来都开过去，又倒车回来，鸣笛示意，但那人连头都没转一下。

那是一个女孩子，比今天这个女交警还要年轻一些，穿着单薄，脚上一双塑料拖鞋，老包看不过眼，喊她上车，女孩惊恐地拒绝，老包就没强求，上车走了，开出去足有一公里，还是忍不住调头回去，拿了自已当兵时的一对上士军衔给女孩看，说我是老兵，不是坏人。

墨绿色的绒布套软肩章，一道粗三道细黄杠，简简单单的物件，却成功说服了女孩，爬上了老包的驾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