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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兰泽听着孟夷光言语,面上神色未动,仍挂着看起来有些苦恼亲妹妹不懂事的烦忧神情,只是那双生得圆润柔和的眸子牢牢地注视着孟夷光,孟夷光生得比她高挑,就不免得要抬眸稍稍仰头去望,想到自己此时姿态应当不怎端庄体面,被外人望去说不定会觉得她落了下风输人一筹,叫陆兰泽不免生出不快。
但她还是看着孟夷光,孟夷光那张清艳绝伦的脸蛋在日头底下白莹莹得耀着光,仿佛比寒夜里的皎皎清月光还要皙白,微微挑起笑意的朱唇颜色冶艳,真真是绝色美人,也不知全然长成后会是怎样的无双风华,艳压群芳。
陆兰泽盈盈笑着,所以说现在还不到该着急时候呢。
陆兰泽柔顺笑着,看起来温婉而端惠,细声细语讲道:“孟小姐说的是,我日后会好好教导兰芳,定不叫她再闯祸。”
她看起来像是个不会与人争执的,饶是方才孟夷光颇有点得理不饶人地说话带刺,她也依旧持着派忍让的温和派头,她旁边的陆兰芳眼睁睁看着自家好堂姐这样忍气吞声的委屈模样,瞬间怒目圆睁瞪着孟夷光。
注意到陆兰芳那副怒气冲冲恨不得杀了她的目光,孟夷光垂眸打量了眼陆兰芳梳着精巧发髻佩贵重首饰的脑袋,心里头感叹这可真是全然当摆设用的,这样想着,她目光不由地略微游移到低着头也能看出怨气冲天的孟宝珠身上。
陆兰泽像全然未觉自家堂妹要吃人的眼神,笑吟吟道:“只在这坐着饮酒可没甚意思,孟小姐应是头回过来这别院,眼前这浅淡相宜的碧绿瞧久不免枯燥,如今湖上风光正好,各色菡萏深浅颜色各有,就是湖边榴花芍药也都个顶个的艳丽,说不得孟小姐看了就又起诗兴,再做上几首方才宴上一般水准的佳作,若是不嫌弃,不如就由我来陪孟小姐走走,可好?”
孟夷光稍一思索,也没拒绝,低头看了眼孟宝珠,她脸上扬着明艳可压湖边榴花的粲粲笑意,伸手拉起孟宝珠,不疾不徐地笑道:“自然是好,家中堂妹一直仰慕陆二小姐慈善贤淑,如今难得有亲近机会,不知陆二小姐可愿意允我带着我家六妹妹。”
孟宝珠正暗暗诅咒着,就突然被孟夷光拉起身,看着眼前陆家这双姐妹,也只好勉勉强强地撑着笑意点头:“是啊,我一直都很仰慕陆二小姐的,就比方说…陆二小姐每岁施粥善举,就叫我钦佩得很。”
她瞥了眼孟夷光,心里头怀疑这从小就格外惜命的五堂姐是担忧陆家姐妹打算害她,才想要拉自己作陪,暗暗嘲笑孟夷光胆小后,她不禁联想若是一会儿陆家姐妹突然暴起伤人,那自己该如何应对才是最好。
陆兰泽瞧着心不在焉的孟宝珠,自也不会拒绝,看起来分外亲善地朝着孟宝珠微微笑了笑,却让胡思乱想一通的孟宝珠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从未有过的紧紧挽住了孟夷光手臂。
崔鸯坐的地方叫大片树荫笼着,只有零星日光透下来,使得她那样一个洁白人物显得阴翳森冷,她垂着头,目光一直冷冰冰地看着孟夷光与陆兰泽映在泥泞地面的身影,这是往后的简贵妃与陆淑妃。
她上辈子最恨的除了害她子嗣的卢静识与夺她恩宠的孟夷光,就是惯会摆副大度平和姿态的陆兰泽,想到前世对方假模假样地设毒计陷害她给孟夷光下药,害得她被官家幽禁掖庭,崔鸯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老天爷现在就落下道雷来,最好把陆兰泽和孟夷光通通给劈了。
注意到几人去湖边散步的身影渐渐远去,崔鸯也赶紧叫身后婢女扶起来,有些醉意朦胧地扶额,仿若自言自语道:“头昏得很,扶我去湖边走走吧,想来昨夜落过雨,应正是清新怡人时候,好叫我灵醒几分。”
今日诗会大约邀了二十来位闺秀,除了少有几个还在竹林宴上说笑外,剩下基本都聚在湖边了,入目尽是花枝招展,翠围珠绕的绚丽,见陆兰泽过来,有些关系亲近些的也纷纷凑过来。
陆兰泽领着几人上到白玉折桥,抬手指着湖里头锦鲤笑意殷殷地说笑,一行人不管心里头是何想法,远远看上去倒是和乐得很。
崔鸯也被簇拥在一众小姐身旁,她扶额微微颦眉,还叫婢女扶住大半身子,旁人看来皆觉得她是因醉酒而有些头痛,也没多打搅她,除了一直缀在孟夷光身后,还记得上回孟夷光提过崔鸯眼神古怪的玉茗外,其余人目光都落在跃出湖面的锦鲤上,银铃般轻快明亮的笑语不断。
崔鸯看着略矮的栏杆与清澈碧绿的池水,目光短暂地萦绕在孟夷光与陆兰泽身上,她还记得上辈子陆兰泽就用落水这招,借着当时已被册为良妃的王臻举生辰游舟宴功夫,把个走大运承宠一次便有孕的宫嫔给推进北海池中,崔鸯已记不得那被叹没福的宫嫔是何名字模样,只依稀知道她流产落胎后心生抑郁,没多久就一条白绫悬梁了却残生,惹得王臻很是不满,觉得好好生辰偏偏沾了污秽,与王太后在宫里头请来好些僧人为自己诵经祈福,闹得官家极为不满。
这事陆兰泽做得极为隐蔽,除了崔鸯因更衣而回去时间略晚,所以站的位置巧给看见了外,旁人还真当是已经脑子不正常的罗嫔给推下去的,那时候崔鸯想着这事能做日后把柄,也就没当众戳穿陆兰泽,顺势帮她隐瞒下去。
后来崔鸯被幽闭掖庭,有闲暇心思思索往事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愚钝,不过上辈子反复思量过的记忆,在这辈子终于要有了用武之地,崔鸯遮掩下阴鸷,这是个极好机会,若是办好,往后她再也不必忌惮孟夷光出现在官家面前,说不准还能把陆兰泽也一并给拉下水。
崔鸯目光低下,看着身旁婢女,见对方微不可见地一点头,她目光略过不远处的雕花拱门,今日不止陆兰泽下帖邀一帮贵女在这后苑举诗会,外头前院里陆襄也领着几个亲近好友在风风雅雅地办曲水流觞,崔鸯方才便命带过来的另一个婢女假借陆兰泽的命令,邀陆襄到拱门外的小亭中。
陆襄是陆兰泽的亲哥哥,颇有聪慧才名,上辈子娶的是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孙女兰陵县主申瑶华,按理说前程无量,可最后却落得个流放岭南收煞。
因为他有龙阳之好不说,上辈子还在南风馆玩出脏病来了,当时年迈的大长公主亲自跪在垂拱殿前请官家下旨允申瑶华和离,这事在当时闹得整个京师沸沸扬扬,后来皇城司甚至查出来当年所谓英雄救美,实则就是陆襄为哄骗申瑶华设计的一出好戏,惹得官家大怒,陆兰泽还被连累降位分成了区区正六品容华,陆家也被折腾得好一通没脸。
若是陆襄救下来落水的孟夷光,可真真是桩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她倒想要看孟夷光还怎么做些勾引人的狐媚行当,若是陆襄碍着男女大防,未出手相救,那这凉冰冰的池水也足够孟夷光遭大罪受场风寒,错过遴选后妃的赏花宴,要是能再给她落下什么病根,就更不错,孟夷光是琅琊侯家培养了十余年就等献上夺宠的,她在陆家别苑由陆兰泽办的诗会上出事,对陆兰泽和陆家的打击也要不小。
除了崔鸯盯着湖水准备来个一箭双雕外,陆兰芳也定定地瞧着眼前湖水,心绪飘远想起陆府后院的池塘来,她还能清晰忆起当时是何情境。
大伯最喜欢的妾室敛春说她是没父没母的野孩子,年幼的陆兰芳那样愤怒,一把推倒因有孕就敢恃宠生娇惹大伯母垂泪的敛春,然后敛春就倒在地上流了好多好多血,头上是血,染红了那支剔透的白玉簪,身下也是血,污浊了那条华美的留仙裙,而陆兰芳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敛春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她很害怕,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是兰泽堂姐告诉她,敛春失了孩子定要大吵大闹不得安宁,大伯就会很生气,会不许伯母再教养她,所以为了陆兰芳好,这件事要成为一个秘密,而能最好保守住这个秘密的办法,就是让敛春不会乱说话。
堂姐那样澄澈温柔的仙女般人物为了她好,居然陪她一起把敛春的头按在水池里,敛春挣扎得好厉害,但还好有兰泽堂姐在,渐渐地敛春也没了声息,她们又费了好大力气将敛春推进池子里,在第三日时候,敛春苍白丑陋的尸体才浮出来水面,伯父没有发觉异样,所以她才能一直待在伯母与兰泽堂姐身边。
陆兰芳目光犹如幽幽深井,牢牢地盯着坠在孟夷光耳上的白玉耳珰,摇摇晃晃恰似那可恶又卑贱的敛春当时所戴着的,孟夷光刚刚那样趾高气昂地欺辱堂姐,就应该和那个贱人一样被水给溺死。
在这一刹的电光火石间,某种意义上都算陆兰泽徒弟的崔鸯与陆兰芳,心有灵犀般同时伸出手来,对准了孟夷光看起来纤弱而笔直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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